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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使得企业都在被动或主动地进行数字化转型,不少专家表示,我们正在加速进入一个数字经济时代。我们该如何理解数字经济和数字化转型?企业如何摆脱不转型等死,转型找死的两难局面?搜狐财经就此对话了中国人民大学商学院院长毛基业。
毛基业表示, 中国的数字经济非常超前,有些全球范围内的最佳实践,当前已经进入相对高阶的数字经济时代,全球市值最高的30家科技公司,中国占了三分之一。在他看来,中国的数字经济要健康发展,需要社会各主体应该各司其职,用数字技术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而不要去不熟悉的领域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
谈及不同的企业主体在数字经济时代的发展时,毛基业表示,企业都有内生做大的动机,一旦企业活下来,有格局、有眼光的企业,为了自身的发展,它会回过头来做底层的原创性的研发,阿里和华为都经历了这一阶段。
而对于中小型企业来说,跟着大势走不会出错。毛基业建议,中小企业没有钱开发系统,可以直接使用第三方专业公司开发的低成本的标准化产品,低成本地把管理流程、生产过程数字化。其次中小企业要了解自己的痛点,用好数字技术,把所有痛点解决了,就完成了数字化转型。
他还强调,疫情结束后,企业的数字化转型只会加速。因为数字经济的基础设施建设在加快,更多的行业标杆出来了,消费者预期改变了。“人们经历了更便利的生活方式,你让他退回到原来,其实是有难度的。”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40%进行数字化转型的企业只有9%成功。对此,毛基业表示,数字经济生存在一个复杂多样的生态中,企业的商业模式和组织管理发生了变化,在一定程度上相当于二次创业。“一次创业九死一生,现在二次创业面临的问题更复杂、多维度,所以挑战和失败机率很大。”
毛基业还认为,老板的认知限制了想象力和创新。数字经济时代的组织变革没有人经历过,缺乏参照,需要新的学习能力和认知。只要认知问题解决了,人才、技术都没有那么难。
“所有的行业,所有的产业,所有的组织,一个一个地都会被数字技术重构,这是一个历史的必然,你不这样做,你就会被淘汰。”毛基业强调。
他认为,在数字经济的发展中,很多岗位都会被重构,但是不太可能完全消失。“从工业革命开始,机器替代人的趋势一直在持续,而且在加速。只是过去主要是替代蓝领,现在则开始替代白领。”
搜狐财经:从信息化到数字化,从互联网+到智能+,数字经济经历了一个什么样的历程?每个阶段的关键要点是什么?
毛基业:数字经济、数字化是一个时代的产物。
第一个阶段,信息化时代。上世纪中随着计算机的发展,数字化才开始出现,在没有计算机之前,虽然也有数据、信息,但存储媒介和处理方式是没有数字化的。80年代PC时代时,信息时代进入全面普及时代。
第二个阶段,消费互联网时代。该阶段强调连通,每个组织可以对外连通消费者,对内连通员工,人们的生活方式,信息获取方式改变了,进而改变了购物方式和消费习惯。本质上还是在用电脑处理信息,只是相比第一阶段连接消费者的能力更强大。
第三个阶段,产业互联网时代,物联网使得机器设备万物相连,这是一个更高的阶段,在供给侧发生了革命,给生产力、生产关系带来了更深刻的转变。
从主要特征来看,第一阶段是用计算机提升信息处理效率,主要特征是局部效率的改善。第二阶段是消费者购物方式去除中介,生活方式的改变。第三阶段是前两个阶段叠加产业互联网,比如,工厂中发生的一切都可以通过各类传感器毫秒级微妙级的采集信息,通过数字化表现出来,为智能制造提供了基础。
在消费互联网阶段,企业已经可以感知来自消费者和社会的需求,现在拥有了大规模的定制能力,数字化对人类社会改变越来越深远,最后使得整个社会真正发生变化。
搜狐财经:目前我国已经把数字经济作为战略,您认为中国的数字经济发展和国外相比有什么异同?
毛基业:我认为双方之间有较大差异。从管理角度来看,人类社会一两万年的历史长河中,我们进入工业时代才200多年。但从工业时代到很快就进入数字经济时代,是一个大转型。
工业经济时代,我国主要是追赶、学习西方,很多管理理念的创新,生产方式等都不是来自中国;而在数字经济时代,我们有机会成为引领者。
首先,无论是消费互联网、智能制造、人工智能,还是共享经济,我们已经做出全球最大范围的实践,中国已经进入相对高阶的数字经济时代。比如,全球市值最高的30家科技公司,中国占了三分之一。
其次,中国是全球最大的消费市场,有相对独特的制度环境、市场环境、消费文化,本土企业有较大发展优势。人工智能很多应用放到其他国家一个小的市场去,投资回报很难,但我们有足够大的市场来支持探索和创新。
第三,我们有比较成熟的工业制造体系,以及不断完善的制度环境和文化环境。
第四,数字经济是技术驱动的,包括互联网技术和移动互联网技术,中国相对进步太快,法律、监管还没有跟上,所以互联网企业有相对自由的空间去探索。
搜狐财经:数字经济已经成为共识,但对数字化转型还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义,您对它是如何定义的?在这个过程中有什么关键点?
毛基业:第一个层面,从生产要素上,首先数字经济要有IT,要有信息技术;其次,要有网络;第三,数据越来越重要。
第二个层面,把原有的制造业的产品、服务业的服务进行数字化。举个例子,一个烤箱原来是满足烤面包的功能,现在加上数字化元素,放一个耐高温摄像头和上网部件,可以进行社交互动。
现在是产品本身带有数字化,跟物联网相连,最后万物相连。比如,车联网,未来销售汽车不是交易完就结束了,而是汽车售后要提供一个空间给厂商,实现产品和服务的数字化。
第三个层面,商业模式、组织间的关系会发生转变。比如,数据共享,平台经济、平台型企业出现了,组织形态、组织管理和组织内部发生变化了。
再看企业本质,比如,过去企业研发主要是拍脑瓜,一年研发十个产品、一百个产品,希望出现两个爆款;现在可以根据大数据,通过线上各种渠道去感知用户需求,发现用户偏好和竞品特征。
这是一个非常深刻的组织变革。以往我们采取科层制、事业部制等金字塔形的组织架构,员工听领导的,权力决策在上头;现在出现了新的组织结构,整个金字塔结构颠倒了,我们也从以往的产品内部管控,变成以客户为中心,客户在最上面,原来的科层制可能就不适合了。
总的来说,数字经济即以新技术、网络、数据为关键要素,从事新的数字化的产品生产,流程、组织结构、组织关系都在进行数字化。
搜狐财经:数字经济背后涉及很多主体,包括政府、企业,企业里面它有搭建基础设施平台的,进行技术创新的,还包括龙头企业和中小企业。如何发挥各主体的优势,共同构建数字化生态?
毛基业:从生态的角度来说,每个物种都有它存在的理由和优势,创新需要一个生态,不是哪一个单一物种可以完成的。数字经济生存在一个复杂、多样的生态中。
其发展主要是靠市场,但政府有市场取代不了的作用,对于一些引领、规划和基础设施,以及民企或是其他企业没有足够的动机,没有能力去做的事情,都要政府来做,尤其是基础设施建设方面。
我认为更好的办法是构建一个鼓励创新的生态,营造良好的环境氛围,尤其是制度环境,让市场充满活力。大家各司其职,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不要做太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这样数字经济就能健康发展。
搜狐财经:数字经济基础设施建设目前处于什么阶段?
毛基业:目前是方兴未艾,大有可为的阶段。现在有网络的问题、5G的问题,面向未来的新技术,还有支付、确权的问题,也有治理和监管的问题。
搜狐财经:不同的企业主体在数字经济发展中可能扮演什么角色?
毛基业:中国的数字经济发展,整体来说非常超前。比如,移动支付非常普及,现在中国70%以上的线下支付可能都是移动支付。在国际化方面,国内企业在对外输出平台、技术方面也较领先,例如阿里、腾讯、抖音等。
企业有内生的扩张冲动,中国企业基本是在国内成为龙头企业后,再去对外部输出技术、人力、产能。
不同的企业在不同阶段有不同的发展优势。所有企业都有生存的逻辑,首先得活下来,一旦活下来,有格局、有眼光的企业,它也会回过头来做最底层的原创性的研发。当初很多人批评淘宝是抄袭eBAY,卖假货起家,但它首先要活下来,它要适应市场,一旦活下来了,它不会停留在这个层次的,一定会做技术创新,做底层创新。现在阿里在云技术等很多领域都是世界领先的。
华为也一样,早期有很多人批评华为抄袭,但是现在到了5G时代,你还抄谁呢?
搜狐财经:对于中小企业来说,如何在数字化大趋势中发展创新?
毛基业:第一,要认清这是不可避免的趋势,朝着历史相反的方向去跑,一定是死路一条。疫情期间,企业的办公方式发生了变化,大家都在企业微信、钉钉系统上办公,等于被动地把组织流程数字化了。事实证明,效率不一定降低,可能还提高了。
在新型的客户关系管理系统下,销售拜访的客户数量、拜访进展等都在线上,销售经理在网上可以随时看到项目进展和员工动态,相当于把管理数字化了。
中小企业没有钱开发这些系统,可以直接使用第三方专业公司开发的低成本的标准化产品,主动地把管理流程、生产过程向数字化转变,进而提升管理效率和透明度。
下一步产品要创新,借助各种社交媒体,进行数字化营销。同时也可以尝试“带货”这些新的低成本的方式,这是必然的趋势。
第二,每个企业的战略不同、产品不同、服务不同,发展阶段也不同,所以痛点也不一样。跟着大趋势走不会有错,但具体到中小企业,要想自己的痛点是什么?如何用移动互联网、用物联网来解决这个痛点?
这就是企业个性化数字化转型的成功之路,关注大趋势,关注自己的痛点,不要管太多别人。今天是移动互联网时代,解决今天的痛点,就要用当前最领先的技术,把痛点解决了,就完成了数字化转型。
搜狐财经:疫情之后,这些企业战略会延迟吗?
毛基业:我觉得只会加速,业务往线上走的速度只会加快。
因为基础设施建设在加快,更多的行业标杆出来了,消费者预期改变了。人们经历了更便利的生活方式,你让他退回到原来,其实是有难度的。
搜狐财经:企业数字化的表现主要是在哪些方面?
毛基业:现在数字化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金融科技,在银行、保险、支付等金融服务方面比较活跃。中国在这方面非常领先,其发展水平也是世界公认的。
其次是数字化营销。中国电商非常普及,沉淀了很多数据,根据这些数据可以做算法、推荐,阿里在2018年曾表示推荐下单已经超出客户检索下单了。
第三是智能制造。物联网、算法、人工智能近年来发展非常快。
为什么我们的数字经济这么发达?电商这么发达?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过去中国的零售业太落后,零售超市都被房地产绑架了,人们消费不方便,但需求又大,所以动力就特别大。
搜狐财经:据了解中国40%进行数字化转型的企业只有9%成功,您觉得这个原因是什么?
毛基业:这个数字较合理,放在中国来说,可能只低不会高,因为我们之前的信息化基础没有国外高,一下子跨越到数字经济时代,挑战更大。
我觉得一个根本原因是,数字经济涉及生产要素的变化、产品服务的变化、产品交付方式的变化、组织结构的变化等等,这是一个组织变革,一定程度上相当于二次创业。
我们知道,一次创业九死一生, 80%以上的创业企业活不过三年。而现在二次创业面临的问题更复杂、多维度,所以挑战和失败机率更大。
而且数字经济时代的组织变革没有人经历过,需要新的学习能力和认知水平。在一个好的企业中,老板一定是鼓励创新和拥有容错能力的,如果认知跟不上,又没有学习能力,就会出现“转型找死,不转型等死”的两难局面。
搜狐财经:未来随着数字经济的发展,现有的互联网格局会受到冲击吗?
毛基业:所有的行业,所有的产业,所有的组织,一个一个地都会被数字技术重构,这是一个历史的必然,你不这样做,你就会被淘汰。
举个例子,可能美国所有零售企业的市值都不如亚马逊,三大传统汽车制造企业的市值都不如特斯拉,这就是先进生产力跟被淘汰的落后生产力的一个区别。
搜狐财经:哪些企业、岗位、流程会随着数字经济的发展改变或重构?
毛基业:我觉得很多岗位都会被重构、被机器人代替,但是到了第二层,很多机器解决不了的,还需要人去介入。
从工业革命开始,机器替代人的趋势一直在持续,而且在加速。工厂的大量岗位被机器人替代,包括银行大堂经理、保安,慢慢都被替代,过去是替代蓝领,现在开始替代白领。
但是完全消失也不太可能。比如,随着线上旅游的发展,旅行社会不会消失呢?其实还有一小部分的需求存在,尤其是对公业务。从技术角度来说,电视机出现了,收音机还有存在的理由吗?事实证明还是有的。
搜狐财经:在数字经济发展中,商学院主要做哪些内容?
毛基业:作为大学,要思想引领。
首先,要服务数字经济需要转型,人大商学院可能是世界上唯一的且最早的提出数字经济发展战略的学院,但战略不能是空话,从院长角度来说,我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搭平台,制定政策,给激励机制。
第一,在平台方面,我们成立大数据实验室,跟数字化转型、数字经济组织相关的研究中心,同时和数字化转型成功的企业对接,和做数字化转型工作的第三方机构合作,研究最佳实践,构建理论并推出培训项目。我们已经推出了金融科技和智能会计等创新性专业学位项目。
第二,制定灵活的政策,鼓励学院教师去企业调研,提供资源和奖励机制,逐步实现数字化转型。学院主动拥抱转型的机会,跟有转型成功的标杆企业合作。我们的愿景就是做在研究数字化转型和组织重构方面世界领先的商学院。
搜狐财经:数字经济时代的商科教育如何发展?
毛基业:数字经济时代,商科教育要与时俱进。
未来的商科教育,就像刚才提到的行业替代一样,会不会替代我们一半的教师呢?不太可能,因为老师的职能会发生变化,讲得好的老师将内容做成线上课程,分享知识点,而我们最擅长的是沟通,激励,给反馈。
课堂教育,未来一定是圆桌式的,大家一起讨论问题、解决问题,形式和内容都会发生新的变化。
搜狐财经:现在各种各样的商学院正在诞生,如何发挥各自的优势,进行竞争和共生呢?
毛基业:存在就有一定合理性。现在商科大学主要是三类,一类是传统大学中的商学院;一类是独立商学院;还有一类是企业大学,企业商学院。
各有各的优势。大学的商学院是在一个浓郁的人文社科的环境下培养学生,更专注的是人格的塑造,更偏重他能用一辈子的思维方式,学习方式,这是其他商业大学做不了的。
企业大学主要是培训,没有人文、基础理论、前沿研究的奠基。独立的商学院也有自己独特的优势,基于两者之间,它也可以做差异化,聚焦一个领域,尤其在做管理培训。
大家都会有自己的生存空间的,更多还是一个生态的概念。